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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3202期   2017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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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山

——纪录片《二十二》之感


航空工业金城 何成

我听到一个空灵的女人声音,像游魂一样,她扼着我的喉咙,绑住了我的四肢,我说不出话来,更不能动弹,只有眼泪在簌簌流淌。

从黑暗走到光明需要跨过九重山,一步一步像趟过沼泽一样,一浅一深,艰难万分。

从无言走到片语需要跨过九重山,一声一声像千刀万剐一样,一刀一划,血流不止。

每当看到老人面对镜头欲言又止,暗自抹泪,又连连摇手,“我不提了不提了,过去的事不提了”,那种催赶,那种摇摇欲坠,有谁忍心再去敲击她们好不容易掀开尘封的记忆和坚强起来的心扉。

我不知道老人选择坐在镜头前,已经跨越了几重山,选择尝试开始这个话题直到无法自抑时,又已跋涉了多少山水。我只从她们的满脸沟壑中,看到了岁月的雕琢,看到了时光的痕迹,却看不出悲欢喜怒,看不出记忆的疤痕。

“有些老人,并没有我们当初想象的悲伤,她们很乐观地活着,感受幸福;也有些老人,如我们想象般悲伤,孤独而永远被关在了里面。”
当三十二变成二十二、二十二变成九时,葬礼接二连三地举行,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留给这段历史,留给敏感却只能独自背负苦难的她们,留给衣食无忧却只能百感交集的我们。

当青山落满白雪,当白雪融化青山,以至于我不知道那些飘荡着的苦难灵魂,何处安放。

太多无言,太多无奈,太多未知,到如今我们才与她们隔着屏幕四目相对。

“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

每当这四句话在我心头萦绕,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从青丝化为满头白发,站在崇山峻岭之中,四目无光。

“你看日本人老了,也都没胡子了。”一个老人对着手上一个八十多岁的二战日本兵的照片,也只是平淡如白水。

她们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善良,一种纯真,一种笑意,好像忘却了那段苦难。然而当面对镜头,开始回忆时,她们却神色黯然,面色苦楚。似乎思想在控制记忆,现在和过去在打架,语言被堵在了喉咙里。

“如果我们知道现在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许当初我们会选择不去打扰她们。”一个志愿者面对镜头,好像在忏悔,无奈又不小心撕开了她们用一生世人的抛弃在一瞬间涌来,世人的关注也在一瞬间袭来。大喜大悲,人来人往中,老人们有些彷徨,不得生活之本味,不明白当年为何人们伤她,又如今来弥补。

可是苦已经干涸了心泉,没有露水能滴进那片荒漠了。老人的心,一半荒无人烟,一半杂草丛生。杂草生的是和平年代慢慢找回的希望,而荒无人烟的是永远不见天日的记忆。

“你们能来看看阿婆,阿婆就很开心了。”

“这世界很好,吃野草也要有命活着。”

“谢谢你们,活着真幸福。”

也许正是生命本真的感恩和满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坚强,才最让人动容,又令人心疼。她们比常人更容易快乐,也比常人更难以回眸。但她们也不过就是常人,只不过被人们印上那一种名字。或许,那一丝我们还能带给她们的温暖,让我们无力的帮助、控告、忏悔,也能企得一丝安慰。

她们努力撑着,坚强活着,像风之烛火。但在她们行将就木的路途尽头,终还有几重大山翻越不过。

这是比海峡更宽广,比岁月更斑驳的国殇隔阂。就像她们一直走不出冬天,永远皱巴巴地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将心比心,回归到这些平凡的生命,脱去了那些外衣,光秃秃的,人生却跨越了九重山。大雪不停,寒风吹彻,何处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