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的旋律

刘瑾
　　其实我从小并没有飞行的梦想，最开始选择航空，选择到地处江西景德镇的航空工业直升机所，源于多年前一份深刻的友情。二十年前，一位高中同学考上了飞行员。上大学时，他也不厌其烦地与我们畅聊日常训练的各种细节，字里行间洋溢的热血激情，坚不可摧的意志斗志，极限无边、驰骋蓝天的骄傲，令我神往。
　　但我学的是金融专业，离飞行真的很遥远。而一次偶然的机缘，又让我向那份冥冥中的直觉靠近了一步。2003年“非典”时，我正在为找工作而踟蹰，外地的很多单位因为疫情取消了面试，我却意外收到了一份来自景德镇直升机设计研究所的面试通知。多年以后，当我和同事们说起这次经历时，总是不无骄傲地说：“他们在‘非典’特殊的时候来武汉招聘，看来我和直升机所真的有缘。”
　　入所后在人力资源部工作了六七年，对直升机和直升机人的感受，逐渐由最初的神秘新鲜而变成日常的习惯。我甚至都只在试验厂房看到静态的直升机，而无缘去外场看看它飞翔的姿态，飞行好像在我的生活之中，却又并不鲜活。
　　于是，我准备给生活来一次新的挑战。2012年，并不年轻的我竞聘到了企业文化部，想到科研第一线体味直升机人的人生况味，更近距离地接触直升机飞行的辽阔。到企业文化部半年多，领导给了我一个到外场拍照采访的任务——参与AC313高海拔试飞任务。第一次去外场兴奋不已，却未预知其中的艰辛，我和同事周源一人背着相机，一人背着摄像机，开始近六个小时的爬山历程。记得那是一月严冬，我们穿着厚重的大棉袄拾级而上，半个多小时下来，汗水湿透衣背。爬到山顶，才发现只有漏风的铁皮小屋可以入住，没有地方洗澡，床上的棉被久未清洗已结成硬块，晚上还时时听见老鼠的吱吱声。
　　“就你一个女生，上山来干嘛呢？”技术员们都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我则自得其所，企盼着看试飞的那一刻，早已把恶劣的生活条件抛到脑后。山上的天气阴晴不定，经过多日调试，AC313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开始了轻盈的飞翔，我远远地注视着它的身姿，从各个角度专注拍摄，离地、升空、前飞、侧飞、悬停，仔细地打量，切切地体味。不少徒步攀登的“驴友”也驻足观看，一片欢呼声中，心中骤然升起一份明媚的骄傲。我也终于能够理解，很多设计员在型号首飞的即刻为何泪如雨下。
　　飞行的意义不止于此。在企业文化部，我曾采访过老中青科研人员，他们和我讲述的直升机飞行故事，各俱风味。集团特级专家胡和平近三十年里致力于直升机旋翼的研究，在代表第四代旋翼技术的无轴承旋翼验证机悬停试验中，他说出最诗意的赞叹：“今天的飞行真是漂亮啊，像一叶轻舟一样！”设计员邱良军与直升机结缘，来源于汶川大地震的感触。他曾经诗意地写道；“他们那么盼望那只带着旋转翅膀的大鸟降下来，送来生的希望。”也就是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让他放弃了保研、出国等多个优渥的条件，执着地沉浸于直升机关键技术研究；每个直升机设计师都有一个飞行梦想，2018年5月，陈敏、马成江、陈圆三个设计员成为直升机所首批获得直升机飞行私照的试飞工程师，三个月的培训艰苦却磨砺了品格，他们感叹，飞行比想象中的困难，却也给了人更极限的挑战和更自由的驰骋。
　　在他们的讲述中，我从人文的层面对飞行有更深刻的理解，回到更根本处去思索直升机的价值，所有事业的终极意义都是服务与超越，服务于人类更美好的生活向住，超越现实面向更无边的希冀与探求。工作或是生活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片云，南山上的一片云，萦绕在山林间，偎着蓝天里的那些飞翔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