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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3258期   2018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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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的故事

航空工业东方  刘旭

父亲当兵七年,正值十年文革。勉强读完初中的父亲响应祖国号召,去大西南最边陲——西藏,当上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秉承祖上“耕读传家”遗训的父亲,在部队没敢有大的想法,仅学下了一门理发的手艺。

1975年冬,父亲所在的部队大裁军,普通士兵全部复员回家,离别亲人七年多的父亲又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位于秦巴山深处的一个小乡村。1985年当改革开放的巨浪已席卷中国南方大部分城市时,父亲小心谨慎地在村委会旁的一间土坯房里开了一个乡村理发店。没有招牌、没有广告、没有讲究的店内装饰,除了简单的理发用具,只有十来个小板凳、两三张小方桌,却成了乡邻们闲时难得的一个聚集场所。

那时理一次发才两毛钱,用肥皂、洗衣粉把长时间沉积在头上的污垢洗掉,用手推、剃刀将蓄了很长的头发胡须剪短就行。由于父亲理发便宜、服务周到,渐渐地,村子里的老人、小孩、中青年男子都会到父亲的理发店去剪头发,山里山外、十里八乡,赶集的、走亲戚的男子们也会在路过父亲的小店时进来理个发,顺便歇歇脚。斗转星移,时光流逝,一切也都在发生着悄然变化,伴随着物质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渐渐地父亲的理发用具和用品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九十年代初,父亲的理发用具中新添了两把电动推子和一把电吹风,用惯了手推子的父亲刚开始还有点儿不习惯,但是一些前来理发的青年人都说那洋玩意儿好,渐渐地父亲也就习惯了。紧接着,用了几年的肥皂、洗衣粉也逐渐派不上用场了,在一些顾客的多次建议下,父亲用上了洗发膏。从那时起,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就要到城里去买一次散装的洗发膏。

进入2000年后,我和哥哥相继参加了工作,便经常从城里给父亲买回一些瓶装的洗发水,顾客用了都说好,洗过头后感到头皮舒适清爽,头发还时常散发着香气,理发费用也逐渐涨到了现在的五元一次,但是和城里的比已经很便宜了。

记忆中父亲的理发店刚开张那会儿,茶余饭后、农闲时节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集聚在那个不足2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谈天说地——谁家儿子要结婚了、谁家女儿要出嫁了、谁家准备盖新房了、谁家一头肥猪卖了多少钱、张老二准备外出做生意了、李三娃准备外出打工了……家长里短,永远也道不完、说不尽。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在城里工作的乡邻,在周末回家休息时去父亲的理发店里谈论谈论国际国内大事,那也是村子里那时获知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当然,在那里待得最多的还是老人和小孩,十几个小板凳、两三张小方桌、几副天九牌、一两毛钱的输赢,老人们在这儿打发着一天中难得的闲时。小孩子们却在这里捉迷藏、过家家、听故事……一派欢天喜地。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村子里有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每天午后总会在这里给我们讲故事——桃园三结义、诸葛孔明、关云长、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幼小的记忆中老爷爷的故事就像他那一大把白胡子永远也数不清、永远也讲不完,这也是那个年代,村子里的孩子们除过课本外仅有的精神食粮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变的是父亲理发店里那十几个小板凳、两三张小方桌;变化的是一茬又一茬的老人,一拨又一拨的小孩,村委会早已翻新的小楼和父亲不断更新的理发用具,愈加娴熟的手艺和更加周到的服务。尽管父亲也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但他依然坚持天天开门理发。虽然他的服务对象仅有老人和小孩,但是父亲依然乐此不疲。几十年里,父亲练就了一手娴熟的剃头手艺,刚出生的婴儿剃胎毛,父亲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村里村外偶尔有行动不变的老人,只要稍个口信或打个电话,父亲总会不远数里,跋山涉水上门去服务。尽管我们也一再劝说父亲不要去那么远,路上不安全,但是父亲却依然坚持己见。几十年里,他用自己无声的行动方便着身边需要方便的乡邻,帮助着身边需要帮助的老人,不计得失、不计报酬,用变与不变传承了一代军人的执着和一名老共产党人的无私无畏。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理发店里渐渐没有了青年人的身影,没有了母亲或年轻媳妇们的谩骂吵闹、没有了白胡子老爷爷的讲不完的故事……但是如今每到春节前后,父亲的理发店里又会格外热闹起来,店里店外总会聚集起许多中青年人,他们中有进城务工者、外出经商者、异地求学者,谈论最多的总是国家最新的惠农政策、扶贫新政,带回的总是外面最新的思想……

父亲的理发店是村子里一道变化的风景线,是我心中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