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航空工业新航　武军

搬来新家已经有几个礼拜了，虽然新房子装修得很漂亮，可儿子似乎总不能适应这个新环境。有一天，晚上临睡前，儿子突然冒出一句：“怎么感觉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都是怪怪的样子，总觉得这里不是家。”

我听了，笑了。

其实，我也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现在听儿子这么一说，才明白了是为什么。

原来的家，前后住了有十五六年的光阴。住得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任何时候只要说到家，脑海里首先就会映出那个位于顶楼的房子，那个曾经的家。在那个家里有着太多的故事，有欢乐、有感动、有争吵也有温馨，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承载了人生中许多的悲喜。

尤其是对儿子，那个房子是陪伴了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是见证了他从牙牙学语的幼童，到现在成为一个健壮少年的地方。那个家，是从他不懂人世到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一艘帆船，最初起航的那个港湾。

印象最深的就是儿子断奶的时候。为了给他断奶，老婆偷偷地躲在旁边的卧室睡，让我晚上哄着他。半夜里，儿子睡一会儿就哭一会儿地要找妈妈，哭得老婆躲在旁边的房间里直抹眼泪，哭得我也差点投了降。

儿子两三岁时候的冬天，暖气很足。由于孩子大了，妻子不方便再带他去澡堂了，就准备在家里给他洗一回澡。当时兑了一大盆的热水，可这小子说什么也不下去。各种的威逼利诱，又拿出许多玩具来，才算把他哄到盆里来。谁知道这一洗，却又把他给洗兴奋了，在澡盆里来回折腾，泼的满地都是水，说什么也不出来了。到最后，把我们两口整得浑身是汗，吵得口干舌燥，才把他给弄了出来。给他擦干了身子，又扑上了爽身粉，裹得像个蚕宝宝似地扔在床上，然后我们就赶忙收拾满地的狼藉。刚收拾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他在床上的蹦跳声，慌忙跑去一看，只见这小子正光着屁股在床上爬来翻去地疯呢。结果，第二天儿子就发烧了。从那以后，我便慢慢地开始带他去男澡堂洗澡了。

五六岁的时候，开始让他单独睡觉了。为此跑了好多地方，专门给他买了一套儿童家具。每天我们两口都守在他的床边，直到把他哄睡熟了，才蹑手蹑脚地悄悄离开。刚开始的日子，我们半夜睡觉都是十分警醒，一有动静，我们立即冲到他的房间里。记得有一次，半夜里听到他房间里有动静，忙跑过去查看。只见儿子正站在床上发癔症，一边睡眼朦胧地用脚踩着枕头，一边还在说着梦话：“我踩！我踩！我踩踩踩！”问他什么，他也只是含糊不清地回答着，好像是与幼儿园的小朋友嬉戏的情景。轻轻地把他搂过来，让他躺好了，盖好被子，他便又一翻身睡熟了。由于我们住的是顶楼，他的这个举动，吓得我们一晚上没敢睡熟，把他房间的窗户给锁死了还不放心。

那一段时间，每天教育儿子不要往窗户上爬，各种吓唬。直到有一天，朋友带着孩子来我们家玩，当他的孩子去爬窗户的时候，我们听见儿子在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不能爬窗户！要不然就会摔成肉饼了，你就再也看不见爸爸妈妈了！”这事儿让我们偷笑了好久。

七八岁的时候，儿子开始变得健壮起来。天天吃完饭就露出自己的胖肚子，站在椅子上摆出一个投标枪的样子。有一次，他在家里犯了错，让我气得不行。我就让他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告诉他有错了就要勇于承担，如果是个男子汉的话，我打他的时候就不要哭。儿子很听话，真的就趴在那里让我打，我也是在气头上，照着他的小屁股就狠狠地抽了两下。儿子疼得一哆嗦，虽然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却终究没有哭出声来。其实打完我就后悔了，再看见儿子这个样子，止不住地心疼。那一晚我几乎没睡。半夜里忍不住起来，悄悄地跑到他屋子里查看。当我轻轻地褪下他的衣服时，只见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上，已经鼓起了一道青紫。心里自责得不行，一回头，看见妻子正默默地站在门口。

孩子是不会跟父母记仇的。第二天儿子似乎就忘了，除了屁股疼的时候想哭以外，心里没有任何芥蒂，仍然像往常一样喊着爸妈，倒是我的心里却忐忑了几天。那是我第一次打他，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

十岁的时候，一次过年带他去走亲戚。在路上不知因为什么，我跟儿子讲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家里困难，看见别人吃桂圆，自己也想吃。事情就那么巧，刚好亲戚家的桌上就摆了很多桂圆。亲戚让着，我也客气地推辞着。谁知儿子却毫不客气地又吃又拿。下午回家的时候，进了门，儿子出人意料地从自己兜里掏出许多桂圆来，递给我说道：“老爸你吃桂圆，我给你拿的！我知道刚才你不好意思吃。”这真是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不过，也许是亲戚家的桂圆确实好，所以那次是我觉得曾经吃过的最好吃，也是最甜的一次桂圆。

再后来，儿子渐渐大了。我常常遗憾地对妻子说“哎！现在儿子可不让抱了！我都感觉还没抱够他就长大了。”妻子总是笑。

搬完家，在把房子租出去前，我把这套房子里里外外地仔细打扫了一遍，连瓷砖缝隙都认真地擦拭了。总感觉这套房子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似地，曾经是那么尽心地呵护着我们一家三口，不由得心中一阵的不舍。租房的人看了笑说：“租过许多家，就数你们家的房子最规矩、最干净了。”我细细地端详着每个房间，住的时间长了，对这里也有感情了。

下了楼，在赶往新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家？从父母的家到上学时住过的宿舍，到后来有工作后，与人合住的小屋，再到后来筒子楼里那间破旧却温馨的小婚房，再到后来这套刚刚搬离的，曾经陪伴儿子成长的顶楼单元房，又到现在即将赶往的那个新房。

到底什么是家？是一所房子么？不！我觉得家，其实说的应该是那间房子里的人，有了他们，你就有了牵挂，你才算有一个真正的家。因为牵挂就是家！现在，我明确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在那扇门的后面，有在等着我的娘俩。那里，有牵挂我的人和被我牵挂的人。所以不管是在那里，有他们的地方，那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