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我的航空梦

肖娴

关于我童年的一段记忆是这样的， 周末的下午，我在小床上闭紧双眼假寐，父母的手抚过面频，听见他们轻轻交谈，和继而落锁的声音。我兴奋地一跃而起，从椅子爬上书桌，踮起脚抽出柜顶的书，我对偷看母亲的小说乐此不疲，尤其着迷于凡尔纳的科幻小说，那些奇妙的幻想伴我度过很多父母工作的漫长时间，在这位伟大的梦想家众多作品中，我最爱《气球上的五星期》，趴在窗台上，仰望天空， 幻想有机会乘坐热气球横穿无人知晓的非洲大陆，在空中漫游，俯瞰蜜色的河流，金黄的原野，以非凡的勇气造访亿万年不被智慧生命打扰的神秘丛林。

父母大学毕业后，响应三线建设号召，被分配到湖北的研究所工作， 研究所占地不大，四周只有众多山丘和零星的几片田地。每次进城需要先坐小巴士，再转公交车，我总是吐得头昏脑涨。1999年，父母工作逐渐变得很忙碌，周末也要加班。我讨厌他们不陪我玩耍，整天谈论些枯燥费解的东西，当时，我一点也不知道那些嗡嗡作响的轮子，笨头笨脑的铁箱子， 蚂蚁一样的数学符号有什么用处。

我有时坐在妈妈腿上， 看她摆弄圆规和尺子，她喜欢在一个很大的松木板上绘图。偶尔把它翻过来，又用它擀面条，做又香又辣的油泼面。2000年母亲在英语考试中取得第一， 公派欧洲留学。一年半后，我和爸爸去北京接回国的妈妈，我头一次去北京，头一回在首都机场真正的，而不是在书上、画报上看见飞机。一架波音客机神气地落在航站楼前，阳光下， 这个巨鸟有洁白的颈项和闪着银光的双翼，再多文字不足以形容她。人类凭借百年工程学的智慧飞翔上千公里， 跨越广袤的欧亚大陆，穿过海峡和大洋来到面前，在我的眼中，从未有过任何一种动物比她更美丽。

我问爸爸，这是你和妈妈造的吗？“不是，”他摇摇头，“我们还造不出这么好的飞机，现在还不行。要看将来， 等你长大了。”

当天，还有一件事，早上我躺在宾馆的床上，爸爸忽然大叫起来，“快看！”电视里正在插播紧急新闻，两架飞机撞上纽约世贸大厦，这天正是2001年9月11日。

我最终选择和我的父母一样，从事航空工作。常常有人认为，理想主义是难为情和不成熟的，在这个潮起潮落的年代，房子车子才真实可靠。我倒觉得，我父母平凡的一辈子，与祖国有很多共同的回忆，从这份事业中得到信仰和宁静。我也将追随他们的脚步，研究飞机，这一充满未知又富有魅力的工程奇迹。学习它，为了掌握这了不起的超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