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一生欢悦、纯净的乐章 ——《可惜无声》

文　侯骁韬

2009年11月22日，保利“中国近现代及当代书画”拍卖会上，齐白石作品《可惜无声·花鸟工虫册》以9520万元成交。《可惜无声》曾于1995年10月5日翰海拍卖会以198万元成交，14年后，增值近47倍。

《可惜无声》是一套十三开册页，齐白石创作于1942年，这套花卉草虫册页小品是齐白石艺术成熟期的佳作。整本册页动静结合、疏密搭配、工写穿插，齐白石以率真老练的笔法和鲜艳亮丽的色彩，表现了大自然的一派生机。是白石老人典型的“大写花卉，工笔草虫”的风格，他的这种“一工一写”的强烈对比手法前无古人，非常大胆，没有人敢于挑战这大对比的绘画方式。笔墨淋漓的粗枝大叶花草，辅以清雅、工致、逼真小虫，这么大的反差，他却能处理得画面非常和谐，这完全得益于他大写意笔墨的沉静和精准，笔墨能锤炼到此境界的说前无古人也不为过。齐白石出身农民，没啥文化，只学过木匠，他学画很晚，何以达到如此高的艺术成就呢，让我们看看他一生的心路历程吧。

齐白石先以《芥子园》为师，而后学习吴昌硕（以吴昌硕为主，对石涛、八大、徐渭、金农也做了深入的研究），但其画风与吴昌硕有很大不同，齐白石保持了吴昌硕的墨气淋漓，但他的用墨温润、沉静，不同于吴昌硕的意气纵横、性情狂放的感觉。齐白石的作品落落大方，没有狂野气，更没有矫揉造作，也不在姿态逼真、华丽上表现花鸟画的气质，而以朴实、大气淋漓表现花鸟画的气量和平和之美，其作品呈现一派和悦、沉静、美好的气象。

齐白石的写意花鸟画虽保持了文人画的语言形式，但他的作品意境、气质、气象与文人画主体特质拉开了巨大的距离，独创了文人画新的气格。下面比较下，大家就会明了了。吴昌硕以金石入画，陈淳、八大、石涛、徐渭等写意花鸟大师们以诗、文入画，他们的共同气质是纯文人画一脉，他们有着文化人共同的情怀，那就是张载提出的文化人使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恰恰是这种使命感使得文人多了很多的抱负、理想，往往理想与现实差距巨大，他们的内心自然会产生惆怅和愤懑情绪，或是无奈下的归隐志向。而这些情志恰恰抒发到了他们的书画作品中，所以，造就了文人画以狂放、豪迈、超脱、野逸、清奇、冷峻、孤傲等为主体的气质风格。大家仔细看看齐白石的作品，基本上不会出现这些精神气质，在他的画面上大家看到了另一种美感：朴实、大方、快乐、喜庆、吉祥、天真。他作品中的这种气质不是民间美术的特色吗？没错，齐白石可贵之处就在于他把民间美术的朴实、“乐感”文化内涵，带到了中国写意花鸟画的创作中，使中国写意花鸟画的精神为之一振，画面上充满了生活化的生动感、亲近感，情趣盎然、平和喜悦、一派天真冲和之气。几千年中华民族的民间“乐感”文化登上雅文化的殿堂，这也是为什么齐白石的绘画雅俗共赏的原因了（这与其他艺术家标榜的雅俗共赏不是一个概念）。

大家不觉要问，齐白石也是诗书画印四绝齐全的大师，为什么会把民间美术的东西带到国画来呢？这就要从他的人生经历一探缘由了。齐白石出生在一个穷苦农家，从小放牛，人也聪明，体质不太好，家穷，也没上几天学，所以很小就知道要学手艺谋生，于是，学了木匠。他跟的师傅是做普通粗木工活的“大器作”，做门窗之类的。一次，他跟师傅外出路上，遇到对面几个也拎着木匠工具的人迎面过来，他师傅很恭敬地给对方让路，且主动打招呼，那些人不大在意地过去了。齐白石大为不解，问师傅为什么对那几个人那么恭敬，师傅告诉他，那几个木匠是做雕工活的“小器作”木匠，而且，这雕工活不是聪明人是学不会的，他们身价很高。从此，齐白石立志要做个“小器作”，后来实现了，练出来一门好手艺，从此，以手艺养家了。而后，遇到了贵人教他读诗、画画，他就这样走进了篆刻、卖画为生的行当。他这一路艰辛走下来，最让他享用不尽的是民间美术和他割舍不掉的乡间农家生活。这下大家可能就明白了，齐白石的作品为什么与其他文人画家不同了。再看他的画，齐白石描绘工细草虫的本领带有民间手艺人炫技的因素，粗笔枝叶与工细草虫在同一画幅中的出现，极具形式对比美感；他的用色是民间单纯、响亮的颜色；至于造型，荷花下的鸳鸯、野鸭等形象更是民间造型的直接引入，不是他的变形创作，但有适当笔墨变化而已。还有大量农家题材和具有童心真趣的绘画内容、形象，更是他对小时候农家生活的美好回忆。正是这些民间审美和从小的农家生活，造就了他的独特的文人花鸟画的风格。

他的画有文人书卷气和天真质朴、喜庆的民间美术气息，但基本没有其他文人画的“胸臆与不平”。这一点也完全与他的人生经历和性情有关，作为一个穷苦农家的孩子，他简单地认为，能以技养家就非常美好了，他一直以篆刻、卖画为生，只要画卖得好，有钱花，他就很满足。所以，他没有啥大抱负，更不想做官，造就了他热爱生活、充满童心的人生，内心活得就这么纯净、就这么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