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语人生

程应峰

《梵高·画语人生》是一部需要安静观看的电影，这份安静情境下的震撼，一如很久以前在美术书里看到梵高的向日葵、鸢尾花、星空、自画像时产生的心灵脉动。

梵高的一生，孤独、苦难、艰辛而不乏趣味，正是这样一种情形，最易让人心底止不住升起丝丝缕缕莫名的忧伤。

静谧的氛围，流动的时间，火车开过田埂的隆隆声，梵高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眺望窗外湛蓝的天空。好几个镜头，他默默地坐在火车车厢内，前往下一个作画的地方，直至走到人生的尽头。长期衣食无着的生活，让他变得抑郁而疯狂，而这种抑郁和疯狂，却掩蔽着属于他的无人理解却能穿越时空的艺术才华。

他邋遢、贫穷，不为生活屈就，过着不同常人的生活。不与大多数艺术家交流，天性里孤芳自赏，他渴望被人接受，却首先不接受别人，他是一个极其矛盾的天才。甚至连恋情也是极其扭曲的，他迷恋的无一不是违背常伦、令家族蒙羞的女人。他的情感总是让女人望而却步，没有人能够长时间忍受与一个“疯子”在一起，他的种种怪诞行为，就算在观念开放的当下，也没有几个女人愿意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交付与他。

他的愿望是这样渺小而虔诚，他只是想靠作画来维持生计。可即使是这样卑微的理想，也与现实相距甚远。对他的行为，有人不可理喻地说：“有谁会对着一棵树画上一整天呢。”杰出的画家高更说：“他邋遢，行为古怪，让这个房子没法接待客人。文森特和我绝对不能和平共处一室！”

这就是梵高，没有谁能改变他。一旦改变了，也就不是梵高了。正如张爱玲所说：“若爱一个人，你能砍掉他的一个枝干吗？”梵高以一点一点的笔触，让你在他的每一笔中感受到他的疯狂与柔情，感受到他在作画时心中在默念着“我是多么多么爱你，我亲爱的向日葵，我的心为你颤抖，我的手指直到画笔折断都无法停止描绘你”。他的画，他的笔触和色彩就像他的人生，充满矛盾，充满激情，充满痛苦，也充满了爱。

他深爱着自然的景色，爱着那些难以言状的美丽。有如一场透雨过后的傍晚，天空是灰色的，但很亮。那种光仿佛能照到一个人心里，把你的情绪搅拌得忧郁而浑浊。街边有高高的树，细长的树干，黄绿的叶子。它们刺向天空，时而与半透明的灰色相容，时而又刺眼地跳出来。那种景致有着说不出的感动，可爱与忧伤。这份缘于灵魂的自然之爱，是上帝造就他时所赋予的，上帝抹去了他作为常人的理性感知，而将他的感性放大到了无限。

就这样，梵高一生受着世人的误会与轻蔑，在唯一理解自己的弟弟提奥成家立业时，他终于感到自己是一份多么沉重的存在。一生不曾卖出过几幅画，依靠弟弟的救济，传道不能，令家族蒙羞，没有女人愿与他结婚，陪伴自己的只有潜心的艺术追求。而现实，却一如既往地闪烁着残酷而亮丽的光芒。面对现实生活，他感觉自己的画是如此苍白无力，他再也无法改变自己如入深渊的生活。就这样，梵高来到长满向日葵的地里，坐在田埂上，向自己的腹部开了一枪，结束了自以为毫无意义的一生，那时的梵高年仅37岁。

他孤独，可以靠画画得到倾诉；他贫困，可以靠弟弟提奥的接济度日，可终归没有一个可以分享他悲欢的人。梵高活得沧桑而沉重，注定会在特定的时候，将天性里毁灭性的一面极其感性地凸显出来。任何时候，总有一些用生命为心灵放歌的人，他们活着，注定要背负尘世的苦难；但他们离世后，就算百年千年，依然可以用自己的作品感染他人，梵高的作品犹如黑珍珠般，越来越璀璨，放出万丈光芒。虽然梵高离开了，但他用灵魂成就的作品却是其生命的延续！孤独也许会毁灭一个人，但世界有时却因孤独者的思考而进步，也因孤独者的探索而美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