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年有余

中国航发黎明　贾金莉

机修班班长老贾是山东人，转业兵出身，人倔，但工作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那一年临近春节，接到上级下达的军工任务，厂里立即安排大家加班。可就在这时，关键设备冲床坏了！这台冲床原定春节期间得连轴儿转的工作，工人三班倒，换人不换马。可这都腊月二十九，眼看到年三十儿了，它却出了故障。

老贾带着徒弟小杨，立即在冲床边摆开了修理战场。两个人忙活到晚上十点多，终于修完了。“我明天一早就能回家过年了！”小杨高兴地说。可老贾不放心，让冲床操作工小王启动冲床试一下。“行，转起来了！”小王试了一下说。老贾还是不放心：“冲个件试试。”小王有点不耐烦了：“这不都转起来了吗？”老贾坚持。小王只好冲个件，可这一冲才发现，床子一吃劲就停车！老贾要修，可夜晚厂房里光线太差，只能等明天再干。明天，那可是大年三十啊！车间主任老梁说：“我去北华厂联系一下，春节期间咱借他们的床子干活。”老贾说：“你先联系着，明天我们再修修。”

老贾回到家，一家人还都没有睡。老贾三个女儿最大的十一，最小的才五岁。“爸爸，明天我们跟您一起去买过年菜吧！”孩子们说。过年期间市民凭副食本供应年货，每人有十斤菜，还有少量的鸡蛋、豆腐和肉。妻子喂着刚满月的儿子，出不了门。肉、蛋、豆腐，都在离家不远的副食店供应，量也不多，妻子让几个孩子们跑了几趟都买了回来。可这新鲜菜，必须要去离家几里地的新菜场买，这就只能等老贾了。老贾说：“我明天得先到单位修床子，修完再去买年菜。”

第二天上午，老贾和小杨就把冲床的传动系统整个检修了一遍，可还是不行。接近中午十二点，老梁回来说：“北华厂那个事不行了，他们春节也用床子。但咱这可是军工任务不能耽误！这可怎么办呢？”老贾心里惦记着一大家子人的年菜，如果耽误了，过年期间一大家人就都没有菜吃了。可老贾知道，国事大于家事，任务重于泰山。他抓起棉帽子，骑着自行车就出去了。半个多小时后，他死说活说，把他的老乡加战友、干机修的老郭从家里拉来了。老郭查看了冲床，用手电筒照着仔细检查了作动箱，然后又和老贾商量了一阵子，他俩就撸起袖子一起干起来，拆拆换换修修，忙到下午四点多，冲床终于被他们修好了！

老贾骑车把小杨送到回郊县老家的长途汽车上，自己急匆匆地赶去买菜。可是此时新菜场早已经关门，老贾又骑车跑到区里的大菜场，可是也关门了！他又往东骑，心想，也许郊区的菜场还有菜？当他赶到郊区时，那儿也关门了！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四处响起了鞭炮声。老贾心情低落，他又累又渴，于是敲开路边一户农家的门讨了碗水解解渴。这家人正围在炕上包饺子，女主人倒了碗热水，让他进屋坐着慢慢喝。交谈中，老贾说他在军工厂上班，因为加班耽误了时间，菜市场关门了没买到过年吃的蔬菜，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主人听完后，走出了屋子，回来时手里拎着小半麻袋东西：“这是我前些天在野塘子里挖的藕，还剩这些都给你吧。”老贾拉开麻袋口一看，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藕，裹着泥，足有二十多斤。老贾坚持让过了秤，按斤数付了钱，然后带着半麻袋藕回了家。

刚一到家，全家人立即忙活了起来。有的削皮，有的剁馅，三十晚上，全家人吃上了一顿特别的藕馅饺子。孩子们说：“这饺子馅一咬‘咯吱咯吱’的，有点甜，挺好吃！”接下来的几天，全家人餐桌上的菜只有藕——炒藕片、炖藕段、炝拌藕……吃多了，孩子们难免抱怨。老贾笑呵呵地说：“咱们为啥没买上菜啊？因为爸爸加班；爸爸为啥加班呢？为了军工任务！孩子们，军工任务是国家的事，那比天都大！别说顿顿吃藕，就是什么菜都不吃，也不能耽误！这藕又叫莲菜，过年吃莲菜，‘莲’（连）年有余，多好啊！”

老贾用这些朴素的话语，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军工任务，重于泰山”的军工情节。许多年后，老贾的三个女儿也成为军工厂的职工，有的在南方，有的在北方，有的当工人，有的搞技术，有的做管理，但无论在什么岗位上，她们始终记着老贾的话，她们爱岗位敬业、踏实工作，个个都是好样的！其中老贾的二女儿就是我。

那个春节，徒弟小杨初三从农村的家里赶了回来。小杨妈妈听说他师傅因为加班没买上菜，让他把自家菜窖里存的白菜、萝卜、洋葱、土豆每样匀出来一些给师傅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