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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3760期   2022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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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绝的思念

王红霞
  母亲的离世是每个人的梦魇,那是我们最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回避的劫难。
  九年前,母亲因脑溢血说没就没有了的那段日子,我感觉自己猝不及防地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我没有妈了”像一个巨大的魔咒,无时无刻不在裹挟着我。尽管母亲的音容笑貌占据着我脑海里的每一个碎片,但我刻意回避跟人谈论母亲有关的任何话题,两年内没有写过关于母亲的一个文字,从心里拒绝承认失去母亲的事实。我用加倍的忙碌填充一切胡思乱想的时间和空间,用尽可能贤惠地扮演好自己作为母亲的角色来抗拒我对母亲排山倒海的思念。直 到当我看到当年上初一的儿 子,回答学校一份母亲节 的问卷中,在“你知道母 亲最悲伤的事情是什 么?”题目下,一针见血地写着“姥姥去世”四个字时,我才知道,我所有的掩饰都是徒劳的。我寄希望于时间的疗愈,也有过来人好心安抚我:熬过了三周年,伤痛就会减轻很多。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九年了。九年来,悲伤的余波依然会时不时地卷土重来,对母亲细细密密的思念更是不思量,自难忘。当我走进一家装修温馨、饭菜可口的餐馆,当我偶遇一处芳草鲜美、心旷神怡的风景,抑或是当我涨了收入、当我站在领奖台上,甚至当我穿上一件漂亮的新衣服时,我都希望那一刻母亲能在场。九年了,我依然会在有好事情发生、坏事情发生或者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希望能打电话给母亲,和她说说话,说说我的小欢喜、偶尔发发小牢骚、告一下老公的状,然后听她比我欢喜十倍的欢喜、听她嗔怪我又为她乱花钱,叮咛我要把脾气学好,改改小性子……
  九年来,我就在这样细碎反复的,一个人的单向对话里一天天走了过来,可遇而不可求的梦中相遇,成了我和母亲相见的唯一通道。我终于懂得,失去母亲的伤痛,是一件必须努力克服不得不接受的事
  实,而不是一个日子久了自然而然
  就会适应淡化的过程。正如那本《失落的母爱》一书中所写的那样,关于悲伤的一条核心真理:你越是想避免悲恸,悲恸就越是不离你的左右。让悲伤释然的唯一办法是咬紧牙关感受痛苦。无论在什么年纪失去母亲,一个人对母亲的哀悼永远不会终结。这种悲伤并没有明确的开端、中期和结尾,它是循环往复的、松散的、不确定的,一如月有阴晴圆缺,海有潮起潮落,虽然时浓时淡,但始终存在。
  只是,和最初那几年的一触即发的崩溃相比,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平静地在文字里和母亲叙叙旧,可以坦然地跟人聊天:“我妈当年是个挺有名气的好裁缝。”可以跟儿子絮叨:“就像你姥姥说的那样:‘早起一时,轻松一天’”。母亲在世时,我总嫌她爱唠叨,如今她不在了,我却常常反复回味咂摸她的那些留在岁月里的“金句”:“没有了给一口,强过有了给一斗”“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她对我和几个姐姐总喜欢数落着说:“惯坏了自己家姑娘事小,惯坏了别人家的媳妇事大。”母亲年幼时因为家贫,上了三年学就被迫辍学了,但她依然在生活的大学堂里,在艰难困苦中捡拾打磨出了泛着朴素智慧和善良本性的人生哲学,使她在去世多年后,当邻里乡亲们再提起她时,依然充满了敬意。
  母爱是一条绵延的河流,一旦从生命的源头出发,就永远不会枯竭。我终于学会了,不再刻意回避母亲离去的事实。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相信,母亲是以另一种形式永恒地存在于我的生活里,比如在我说话的神态里、走路的姿势里、炒菜的味道里,以及在我对儿子的絮叨里,无声绵延,生生不息。
  此爱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