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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3760期   2022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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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地

余建华
  弟弟乡下的房子落成之时,在房前左侧预留了一分地。其实就是一块日渐被填起来的坑洼,这便成了母亲的菜地。
  初时,地里塞满了建筑垃圾,母亲硬是一点一点把水泥砖块、细石子、小木块、钢筋头等杂物及棘刺根、嘎茅桩给刨掘清理得一干二净。然后,一撮箕一撮箕地从远处搬来肥土覆盖。经过十来年的养护修复,土质如今也是越来越肥沃了。
  菜地被分成了很多垄,一年四季分别栽种着不同时蔬,五颜六色,林林总总,门前总是显得很热闹。小弟老五还买来长长的水管,一拧开关自来水浇地洒水倒也十分便利。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隅居在乡下,当然有些孤独。她很不喜欢来城里,偌大个村庄,留守下来的总共也就几个子人。菜地就成了她的全部精神寄托,当然也是物质寄托。
  我们兄弟五人有上班的、有打工的,一逢节假日、空闲时基本上都是往乡下跑,帮着刨地、除草、栽种、搭棚架、挑粪……这应该也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母亲的孙子辈加起来可凑满满一桌,他们小时都愿意往乡下跑,可大了却更喜欢城里的生活。这也增加了母亲的无限回忆,总喜欢唠叨些陈年往事,说这个喜欢吃她的胡萝卜烧肉,说那个小时候喜欢跟她睡在一头……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乐意一边看她在菜地里劳作,一边听她反反复复、断断续续道来。
  种好一地菜,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都得花功夫。撒种子发芽或直接栽秧苗;铺上一层薄膜育苗或盖上一层厚厚茅草护秧;平平整整播种或拢上一条条深沟培植;掘成深窝底状或堆成小山包状,还有架上藤架的……
  种植纯绿色蔬菜十分讲究时令,什么时候就得种什么菜,错过了就赶不上了;种什么菜品用什么方法,土壤干湿要控制好,否则会烂根……比如,苋菜什么时候种上,什么时候能吃上?豌豆和蚕豆的区别?种大蒜为什么一定要盖茅草?辣椒种植为什么要拢沟?……这里面有学问、有技巧。母亲没念过学,只记农历,靠的是口诀和口口相传,总也有不错的收成。
  因为不施化肥,如又遇上气温偏低,母亲种的菜一般都长得很慢。有些时期,比如春分至谷雨期间,农村就没什么菜可以吃,很多人也买些大棚里出来的菜。当然,巧手的农村人儿还是能寻到很多野菜来吃。母亲也不例外。
  为了防止虫子叮食幼苗,不打农药就得想办法,母亲曾经直接用手捉过,一上午捉一小袋,然后把这些小虫子扔进池塘喂鱼或直接喂鸡。赶上极细小的虫,靠这个办法就不管用,而是要隔几天趁早晨菜叶上还有露水时撒上一层薄薄的草木灰。草木灰含碱,虫儿不喜欢咬。
  母亲最开心的事,就是让我们带菜回城,大包小包地往车上装,还经常托人捎带,总喜欢问好不好吃、给邻居分了些吗?担心我们扔掉了可惜。母亲带来的菜,每次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冬天或下雨天,两手冻得直打哆嗦,或淋了个落汤鸡似的。她就是乐此不疲,忘了寒冷和疲惫。
  偶尔我们回乡少,菜肯定是有多余,母亲就把它晒成干菜,或做成瓶瓶罐罐的腌菜:干辣椒、干豆角、干茄子、梅干菜、干南瓜片……咸辣酱、咸萝卜、咸荞头、咸生姜……这些对城里人来说都是稀罕物。
  现在农村野猪、野兽多,它们也经常造次母亲的菜地,往往是夜里来一次,就浩劫一次,第二天母亲肯定要“早出晚归”打理一整天。母亲说,晚上躺在床上,能听见野猪成群地来弄出的声响,但又怕、故不敢出来赶走它们。于是,她在地里插上许多小旗并挂上铃铛,一碰或风一吹就发出很大的声响,或就在家里猛地敲响几声锣,来驱赶这些不速之客。别说,效果还真明显。受到惧吓的野兽一般很长时间不会再来。
  村里的村民绝大部分都出去打工,春节期间大家都能想方设法回家短暂团聚。母亲就给左邻右舍一一打招呼,让他们来她的菜地摘菜,或一一送过去。大家对菜的几句夸赞,母亲听了就乐开了花。
  老五的媳妇去年买了一个可移动的柴火灶。把灶推至菜地旁,各色蔬菜现摘现洗现炒,感觉就像野炊,一家子很是开心。袅袅炊烟起,悠悠岁月长。柴火灶炒出来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
  不像城里人老了有退休工资可以月月领,母亲的生活费、零花钱得靠我们子女们给。母亲不缺钱花,平时节省惯了也很少花费。买菜种子,她总挑最贵的,当然也上过当。有一年种的番茄结的果子像“狗屎桃”,个头小还特不好看,但味道却不赖。记得还有一次,她种的黄瓜能长到丝瓜一样大,味道却真的一般般。
  今年疫情又严重了,好久不能回乡下。很想去看看老母亲,也想去看看她的菜地。我知道,春夏之交的菜地也没什么菜,但应该都种上苗了,还要一个月,就该瓜菜满地了。
  我也时常梦见母亲的菜地,梦见门前的冬瓜长到了一百斤,芋头有铅球一样大,萝卜有一尺长……我还梦见,一颗卷心菜锅都装不下,小青菜入口就化,萝卜吃出了水果的味道,辣椒是彩色的……
  总之,母亲的菜地,是她晚年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样也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深切期盼和归期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