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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3672期   2021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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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喜山:越过一座又一座山

本报通讯员 龚远会
  26岁硕士毕业前,岳喜山不甚了解航空工业,更不甚了解蜂窝结构。
  “误入”行业,开拓蜂窝结构应用新高度,岳喜山用了16年的光阴,不仅越过了金属蜂窝结构研制的一座又一座山峰,带出了一个赓续与拓展的蜂窝团队,还打造出更强更轻性能更优的中国战机。
  未曾停歇的是,攀登更高的峰。
越过30多年的距离攀登高峰
  2005年,岳喜山毕业后就分配到航空工业制造院工作。时任室主任的郭德伦考虑到他是钎焊专业科班出身,便建议他研究金属蜂窝结构焊接。
  蜂窝怎么拼接?蜂窝格子如何和蒙皮焊上?岳喜山两眼一抹黑:“当时完全没概念。”
  他能做的,就是去查资料。院档案馆的陈旧资料,还真被他找到了,上世纪70年代翟宗仁等老前辈做过相关课题,还留下了一小块平面蜂窝试验件。岳喜山将这块没有被型号检验过性能的试验件解剖后进行一一分析,脑海里萦绕的却是他看的那些国外的专利和报告。在金属蜂窝夹层结构制造技术方面,美国早已实现自动化且用于最先进的战机,俄罗斯亦实现自动电阻滚焊,因为没有型号应用背景,中国在该技术的研究中断了近30年。
  从何下手?岳喜山毫无思绪。没有原材料,没有钎料,更没有型号需求。做成什么形状?测试什么性能?设计怎么用?一切都未知。
  用别的项目剩下的几公斤钛合金作为原材料,好不容易申请到1万块钱经费买了一公斤钎料,岳喜山开始了金属蜂窝结构焊接的研究之路。
  见证了岳喜山刚工作时光的技能工人安小丽说:“他是一个动手派,不多言,几乎每天都泡在厂房,来了就干活,自己拼蜂窝、自己焊。”
  在重复、单调、又漫长的2年多时间里,岳喜山不仅做出了新的平面蜂窝结构,也研制出了曲面结构。在一些关键难点尚未解决之时,2008年,设计所传来了型号应用需求的消息。
  必须抓住机会,将这种新结构应用到新型战斗机上。岳喜山有一丝兴奋,但更多的是诸多工程难题尚未解决的紧迫与压力:还未写过大项目报告的他,硬着头皮将设想合理化;为了找到合适的填充料,他和同事奔波于不同的铸造厂;好不容易选定的材料,实验时满屋冒黑烟;满以为总会比前一次更完美的产品,出来依然到处是鼓包;试制件踩上去嘎嘣嘎嘣响,能否上型号命悬一线……
  2009年底,决定能否被设计方选上的两项关键指标检测顺利通过,相当于为钛合金蜂窝结构颁发了“准生证”。从岳喜山第一次接触蜂窝到拿到这张“准生证”,已经过去了近5年。
  而就在进行该型产品研制的同时,岳喜山接到了消音蜂窝结构研制的任务。这是一个全新结构,用在新机型不同位置,设计方只给了3个月的试制时间,岳喜山赶紧焊了一个外表满是鼓包的产品去和另一型成熟产品进行PK。令人意外的是,他那个丑丑的结构件的降噪效果远超对方的完美产品,被设计方选中了。
  没有退路,硬着头皮也要往前走。但是,即使把之前所有的技术和经验都用上,这个新结构却还存在问题:四周能焊上,中间就是焊不上。
  愁坏了的岳喜山,天天围着试验件转,盯着看,一个一个因素排除,却总也找不到解决办法。有一次,他突然想,何不把蜂窝格子解剖开来看看?不瞧不要紧,一看才发现中间已全部氧化,通气孔堵住了,气排不出来。根源找到,解决问题就水到渠成了,产品赶在节点前一天交付客户。
  消音蜂窝结构交付的那天晚上,岳喜山醉了,很多往事浮上心头:方案论证通不过,时任室主任李晓红当场掉眼泪;项目遇到问题,他刚好在澳大利亚参会,是张田仓研究员二话不说替他去成飞解决问题;节点紧逼,凌晨4时等在实验室门口保证“零件不落地”的同事;很多一筹莫展的时刻,副总师们的出谋划策,团队成员的破釜沉舟……
  整个制造院都是他的后盾。“机会来了,只能抓住,硬着头皮也要上。哪有什么都准备好的事情?”岳喜山说:“当时不接招,就更没有机会了。”为了追赶国外先进技术,岳喜山的心思都用在蜂窝结构上了。管志超说:“有一次装配,间隙不能超过0.1毫米,从头一天早上8时到第二天早上8时,足足24小时才完事,大家都回去休息了,他回到办公室开始写这次超难装配的总结报告。”心思给了工作,分给其他事情的自然就少了。团队成员王志胜说:“岳老师的车,一年下几次雨就洗几次。”
  带着团队,岳喜山解决了复杂型面局部焊合率超差、表面质量差的难题,研制出了目前所知范围内零件尺寸更大、结构更复杂的金属蜂窝壁板。中国先进战机蜂窝结构的应用,某些方面已处于国际领先水平。
  黑暗中摸索,追寻光,很多苦难以言说。加班自不待言,老式点焊机因长时间工作爆炸了,儿子疝气手术前夜硬着心赶往航空工业成飞,在消音结构研制紧要关头父亲去世未能说上最后一句话……对家人的愧疚,岳喜山只能深埋心底。
  给年轻科研人员讲党课,岳喜山吐露心声:“不是因为有了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坚持了才有希望。”他说,是航空工业的平台成就了自己,为之努力拼搏,值得。正是这种坚持,他带领团队才越过了蜂窝结构研制的一座又一座山峰,托举起更强更轻性能更优的战机翱翔蓝天。
  不再追赶向前开拓
2021年,岳喜山的工作有了调整,虽然对蜂窝结构还有很多设想、未竟梦想,尽管告别熟悉的科研领域有万般不舍,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在挑战未知么?
  团队成员都从心底尊岳喜山为师傅。高兴强印象最深的是入职时岳喜山送他的那本《钎焊》的书,密密麻麻都是岳喜山做的笔记,这让从国家焊接重点实验室毕业的高兴强震惊不已。翟勇磊向岳喜山请教工程难题,只要时间允许,岳喜山都要求他再去做一遍实验,尽管工艺参数在岳喜山那里都是现成的,但翟勇磊摸索过几次,才明白岳喜山的良苦用心:“只有亲自做过实验,你才能真正了解现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理解工程的原理,重要的是会有新发现,促进技术更新。”
  “搞工程研究,不就是一点一点发现新问题,解决新问题,才能螺旋式提高的么?”科研没有捷径,这是岳喜山多年走过的路。所以,他希望他的团队成员遇到问题时也自己去摸索,这过程中他很少干涉,只有毫无保留分享的资料和不经意间的指点迷津。
  他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年轻人身上,“蜂窝未来的新结构、新材料、新技术和新工艺,要靠他们来探索。”复合材料的应用是大势所趋,他相信会和蜂窝结构碰撞出更美妙的科技之光,而他们要做的已不再是追赶,而是开拓、领跑。
  这是一个攀登科技高峰团队相互的信任,更是技术和精神的传承。一代接一代人的赓续奋斗,才可能到达科学的顶峰。
  年轻的党员永远的信仰
一个在科研道路上不懈追求超越乃至卓越的技术带头人,直到2012年才递交入党申请书。
  他的自信、喜悦与雄心,都在他的事业里——蜂窝结构研制,不管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忠诚奉献、逐梦蓝天”的航空报国精神,在岳喜山的身上,已经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他的入党申请,很快就被批准了。他是年轻的共产党员,更是有着永恒信仰的人。他说:“我解决的只是航空工程领域的一个细分问题,将更完美的蜂窝结构用在更多的中国战机上。”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细分领域做到极致,就是解决了时代的大问题。
  2018年,一种极为罕见的病不幸降临在他的身上。求诊历经波折,确诊那刻内心的灰暗……这些经历使他更加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两年过去了,岳喜山经常说,既来之则安之,积极治疗、平和待之。
  唯愿他越过疾病的山丘,成为自己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