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月

航空工业雷达所　彭博

夜晚，行走在都市的街道上，你很难感受到月光的存在。路灯，霓虹，将这本该属于月光的黑夜驱散，而这月，也渐渐被人们遗忘。只有到了中秋节这一天，走进超市，发现显著位置摆满了各色月饼，才恍然想起这许久不见的月，又到了它一年当中最美的时刻。入夜，举起茶杯，抬头高喊着“举杯邀明月”，低头便思念起故乡来。

月亮对于我，是有感情的。现在的小孩子，大概很难体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因为他们没见过农村没有月亮的夜晚。在农村，没有月亮的夜晚，农人大多是不出门的，个别行色匆匆赶去公厕的人，遥望着村子，通常只能看到几盏摇摇欲坠的灯，即将被黑夜吞噬。小孩子也只能无奈的早早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瞪着与这黑夜一样黑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而到了中秋节，月亮用力将银色洒满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没有路灯和霓虹的映照，月光纯净的像白雪。它照亮了父亲去稻田里放水的路，照亮了母亲和左邻右舍共话家常的屋檐，也照亮了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那片小天地。

记得那时的中秋节，母亲会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赶去镇上，自行车的后座上一定会夹着一个蛇皮袋。等我和姐姐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母亲已经满载而归了。看到装得满满当当的蛇皮袋，我们顿时来了精神，主动跑过去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终于，用油纸包着的五仁月饼被我们找到了，我们便放下袋子跑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嘱：“一人只有一个啊！”当时，姐姐喜欢吃月饼里的花生，我喜欢冰糖，我们会分食一个，各取所需。而现在，虽然各种馅的月饼五花八门，我却已经不再喜欢吃月饼，包括五仁月饼里的冰糖。我想，如果不是五仁月饼的配方变了，那一定是我变了。远在他乡的人，不见故乡的月，大概都是要变的吧。

中秋象征着团圆，出嫁的女儿们都要带着一家子回到娘家，舅舅舅妈们都离了家去过节，小姨又嫁得远，回不来，母亲便早早地将外婆接到家里来。外婆年纪大了，牙也掉光了，见到我总是拉着我的手，崽啊肉啊的含糊不清地叫着。到后来，外婆终于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但是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掰半个月饼，仔细挑出里面的硬物后递给外婆。

姑姑们也回来了，表兄弟们也回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男人们在客厅里打牌嗑瓜子，探讨着国际局势；女人们在厨房忙里忙外，轻声讨论着谁家的儿子新娶了哪个村的姑娘；孩子们的世界就简单多了，他们喜欢去村西头的河边，捡些河滩上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或者找上几块薄薄的石片，相互比试打水漂。运气好的，石片能漂到几十米宽的河对岸去，这必定会引来一阵欢呼喝彩。有一段时间，姐姐还会带着我去捡河边白色的小贝壳，从这贝壳上刮下来的白色粉末，据说可以修好因为掉在地上而写不出来的圆珠笔。

到了晚上，亲戚们都回家了，家家户户便搬出凳子坐在屋檐下，享受着这忙碌的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光。村里的房子一排一排，整整齐齐，间隔大约三四米，大家习惯坐在有月光的那一边，说你家，说我家，说明天的农忙，说今秋的收成……

我和姐姐背靠着门前的石墩坐着，入秋的石墩凉凉的，不能贴着，便又将身子微微前倾。我抬头望着这好似触手可及的月，突然发现月中有一棵树的形状，忙叫姐姐快看。姐姐笑着说：“月亮上确实有一棵树，是一棵桂树。有一个叫吴刚的人因为犯了错，被罚在月亮上砍这棵树。可是这棵树每砍一斧子就自己愈合了，所以这棵树永远也不可能被砍倒，吴刚也就永远要待在月亮上砍树。”听完，我吐了吐舌头，心想，哪天要是我犯了错，母亲可别罚我去砍门前的樟树呀！

又到中秋，今年的中秋节，我不能回家，更见不到故乡的圆月了，只能举起酒杯，朝着家乡的方向，遥寄深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