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一篇 下一篇
  2. 第3655期   20210409
  3. 放大 缩小 默认 朗读

从七三一部队遗址到型号首飞

李子丹
  落地哈尔滨是周五晚上七时,没戴手套推着行李箱的我只在室外走了一分多钟,就觉得骨缝儿里扎进去一棱冰,所幸很快坐上了去哈飞宾馆的车才缓解了这份冷冽。
  一路上我和司机齐师傅都没有说话,车里的暖气吹得我昏昏欲睡,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齐师傅突然清了清嗓子,“这一片是七三一部队遗址。”七三一?我一时想不起七三一是什么部队,只觉得这个部队名字分外耳熟。绿灯一亮,齐师傅开车左转,我扭着头看向齐师傅指的那片地方,没有灯,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积雪,房子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中。
  七三一部队!就是日军侵华时期假借研究防治疾病和饮水净化,实则使用活体中国人从事生物战细菌战研究和人体试验研究的部队!我猛地扭头再看向那里,发现车又拐了一道弯,七三一部队遗址已经不知去向。
  来哈尔滨跟首飞仪式是我入职后第一次出这么远、这么重要的差,顾不得多想其他,质量评审会、放飞评审会、提前搭首飞稿子框架,周末的时间被一块块分割,等忙完手头的事,我才发现已经是周日下午的一点多钟。阳光透过宾馆的玻璃洒进屋里,我脑中突然想起七三一部队遗址的名字,犹豫了几秒钟后,我换好衣服出了门。
  从哈飞宾馆到七三一部队遗址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抄小路只需要五分钟,七拐八绕隔着马路一抬头就看到了“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遗址”几个字,两层的红砖楼上堆着厚厚的雪,远处有几个烟囱耸立。等红绿灯过马路的一分钟内,遗址院中始终空无一人,远远看去,七三一部队遗址仿佛凝滞了。
  走进七三一部队遗址,马路边上的嘈杂声变小了,两层红砖楼是七三一部队本部旧址,离南门卫兵室有二三十米,一路走过细菌实验室旧址、监狱遗址、毒气实验室旧址、结核菌实验室旧址,积雪越来越厚,为了通过玻璃窗把遗址看得更清楚,我只能踩雪进去看,每个旧址里错落着不同大小的坑,坑里是横竖交替的管道,坑上是窄窄的栈道和楼梯,阴森又恐怖。
  遗址院落中只偶尔出现一两个人,大家都裹着最厚的围巾帽子,连眼神交流都无法实现。不知是氛围作怪还是我在户外待的时间太久,我迫切地想回到室内,找个人多的地方缓缓。按照地图指示,我走进了一座半地下式的博物馆——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迎头出现几行各国语言的文字,“反人类暴行”赫然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在幽暗的灯光和曲折的格局中,我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座博物馆。影绰的红光中,陈列的细菌培养皿、破碎的细菌弹弹头、一串串真实的尸检报告,成沓的手术记录,逼真的手术台蜡像,窒息感和愤怒感剧增。
  我逃也似的从博物馆走出来,下午三时半的哈尔滨太阳已经西斜。还沉浸在博物馆氛围中的我疲惫不堪,回宾馆后立马倒在了床上,就连晚饭我也吃得比平日多,好像多吃点东西可以压制住下午的阴郁。
  而后首飞在即,忙碌和紧张冲淡了周日下午的不适。首飞前一天,部门过来拍照的强哥带我一起去踩点,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首飞仪式,激动与兴奋不必言说。我和强哥匆匆赶到现场时直升机刚刚离地不足一米,它墨绿色哑光的外形看上去很让人有安全感,旋翼旋转时的轰鸣声有力而直击人心,连带着现场掀起的风都格外猛烈。组装好相机设备后,我开始盯着直升机看飞行动作表演,中间强哥吼了我好几声让我戴好帽子和手套,我才发现自己看得太入迷,在冷风中吹了这么久。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甚至觉得在零下18摄氏度的机场站着格外地开心,就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让人神清气爽,昨日所有的压抑都一扫而空。
  首飞当天,哈尔滨一下子回暖,最低温度只有零下10摄氏度,现场的保安都跟我说,今天的天气太给面子了。尽管前一天我已经看了一次彩排,但首飞当天的我依旧觉得一切都新奇,随着振奋人心的音乐,机库大门缓缓打开,这是我第二次见它,喜悦之情更甚,它每一次悬停、侧飞,我都紧紧盯着看,踏实又满足。
  从哈尔滨回来后,我时常觉得这几天颇为奇幻,前一日还沉浸在抗日战争时期我国积贫积弱的惨状,被种种非人道的残虐行为气红了眼,后一日却又目睹了直升机平台系列新的研制成果,见证了航空装备建设又取得了重大突破,被型号首飞治愈。
  我时常在想,几十年前的同胞是怎样任人宰割,又是多么期盼祖国繁荣强大的到来。而我此次出差,从压抑到满足,24小时都不到,我所有的不甘、怫郁、抑塞都被型号首飞冲刷干净。这个反差是幸福的,我愿体会到更多这种反差,也希望以后更多的人能体会到这种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