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飞行 2020-07-24 

  

王原
  像鸟儿一样飞行,是人类的梦想。从事航空事业,这个梦,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童年坐秋千时,总觉得双腿一荡,就能飞到月亮上,再轻轻飞过森林、溪流……如今滑翔伞运动,让我找到了那种破壳而出的感觉,像鹰一样翱翔,挣脱地球引力。
  疫情期间,所有的运动场馆都大门紧闭,所幸附近山里发现一个飞行基地,拿到了ASFC滑翔伞飞行执照,成为一名“飞行员”。
  很多朋友认为能飞的就除了飞机就是伞,我经常给周围的朋友“上课”,伞也是有很多种类,首先应该区分降落伞和滑翔伞,滑翔伞上层与下层长度不同,当有前进速度时,空气流经滑翔伞上下表面,在不同长度的面上会产生不同的压力差,压力大的一面会往压力小的一面推挤。滑翔伞虽说无动力,我选择它确也因为可操作性更大,加速、减速、消高,盘旋,攀升,一具薄如蝉翼的伞,可以最长飞行14小时以上,最远飞行距离超过300千米。当然作为菜鸟,我的飞行只有一个标准,安全着陆。
  教练一直念经一样跟我讲,伞就是你空中安全的唯一保障,所以要像爱护情人一样去爱护它。当我把伞包抱出来的时候,还是被这个“情人”的体重累得直吐舌头。慢慢打开折叠的伞翼,铺伞,呈月牙状。穿上装备,检查没有滑脱,可以飞了?不!请练习十次穿脱装备。飞行,一直都是一件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的事情。
  鸟儿试翼前,必然扑扇了无数次的翅膀。人类想飞行,首先要熟悉飞行器。一副滑翔伞,伞绳分三种颜色八组二十根,整理伞绳,已经让人傻傻分不清楚,更别提风一来,要靠着两片“布”腾空,那恐惧感真是难以言说。优雅、安静地漂浮于空中?不存在的,双脚离地的本能恐惧,让尖叫成为首飞的主旋律。
  即使飞行成功,也有可能着陆到树上,到电线杆上,到房顶上……有可能屁股着地,有可能脸刹车。
  所以斗伞就成为一直要做的地面练习,俗称逗伞,其实大多数时候是被伞逗,被风耍。我的教练能做到原地不动,靠感知风中细微的变化,让伞一直驾于肩头。风大了就躺下,双脚也斗得,御风而行,御风能止。
  带伞奔跑,风灌进伞的进气口,伞绳立刻有了刚性,半月形的花伞终于立在头顶了。不到三秒,风只要轻轻一拨,我的伞就揉做一团,失了魂一样落到地上。对抗的天性让我总是跟伞较劲,伞还带着风阻向后拖我,一会儿双臂生疼,再不久淤青。如此往复,身体疲乏了,斗志没那么昂扬了,但伞反而亲近我了。带着“情人”在草丛漫步,风抚平了伞上面的每一根褶皱,汗水,不甘,怒气,统统被风化掉了,此刻我才明白什么是顺应自然,什么是敬畏自然。就像那句,等风来,学会等待,不要冲动,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起飞前,看风筒摇曳,听风吹云响,就像教练说的,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滑翔伞不似翼装飞行,属于极限运动。天门山飞行失事的新闻刷屏,亲朋好友劝我别玩这么危险的项目,我安抚大家,滑翔伞是门休闲运动,是空中的漂浮游戏,在正确的操控下,比踢足球还安全。我嘴上这么说,真的面对悬崖时,还是闭眼哆嗦。
  起飞的场地往往是山顶,运气好的话是柔软的缓坡草甸,运气不好,就要从断崖前跨出第一步。克服这个恐惧,我用的不是时间,也不是心理安慰,而是风,被风抚慰,听她低语,回归母体那般的舒适和安心。傲立于这世间的,除了骄傲的雄鹰,也当有我这种渺小而韧性十足的人吧。
  拥抱清风,遨游云间,与鸟比翼,与己对话。我端坐于扇形伞绳的中心点,俯瞰大地,利用热气流盘升,靠牵引的两根细线——刹车,控制伞的方向。向左转,便看到了漫山的桃花,脚下蹬着粉色的云彩;向右压,滚滚车流,而无车马喧,除了风,一切都按下了静音键。
  优雅地飞行,不是很优雅地着陆,看看那远方的青山湖泊和眼前的灼灼桃花,层次感回来了,回归人间。
  因为滑翔伞,我的身体打开了与自然的通道,生活中也会留心风、观察云,用每一寸皮肤感受自然。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