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桨 重遇斑斓 2020-05-01 

  

曹晓玥

我躲在童年的梦境里,太公和海河躲在太婆婆的梦里,香火弥散的暮色躲在太公的梦里。我们在梦里紧紧相拥,云朵从淡蓝的天空跑来把我们裹得紧紧,紧紧。

林荫路,博物馆,红砖墙,爬山虎,我又重新踏上这条路,挽着年迈的太婆婆,静静走过这条路。

长长的林荫路这头,是太婆婆的家。后院用古朴的红砖墙围起来,太婆婆喜欢在院子里种一些藤蔓植物。昔年的春天,我便坐在小板凳上看太婆婆编着扁豆架和丝瓜架,很大很阔的架子里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网格。婆婆说,到了夏天呀,好吃的丝瓜就从这些网格里挂下来给她的小囡囡煮汤喝。

记忆里年幼的夏天,整个后院都被扁豆花小抹儿小抹儿的紫色和丝瓜花大朵大朵的黄色淹没, 蜜蜂和蝴蝶在花间嗡嗡飞舞,我和太婆婆会坐在阴凉的花架下猜拳。有时候猜拳猜到一半,太婆婆就让我摊开手掌,她用苍老的手指划着我掌心的纹路,最后抬起脸:“囡囡的命很好啊,你看这条线一直平稳到最顶端,囡囡以后一定会有好工作,再看看生命线多长啊多平啊。”我说:“那太婆婆能活多久啊,太婆婆一定要和囡囡一起啊!”她总笑着抚摸我的头:“太婆婆呀,能活到九十九!”

回忆里太婆婆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腊月了。腊月一到,整个小院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中。整整一个月,婆婆整天都在忙着灌腊肠腌制咸肉做菜包。在绞肉机“咔咔”的声音里,在洗刷鲜肉“哗哗”的水流声里,在炒菜时的“嚓嚓”声里, 我觉得太婆婆又年轻起来了,她将袖子高高挽起, 双手浸在冰凉凉的水里,却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冷, 只乐呵呵地告诉邻居们多少斤肉放多少盐、要不要放八角、要蒸煮多久。菜包一出炉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给我尝,见我一连吃两三个还嚷着要吃,她便会爽朗地笑起来。

在梦的河流里,我赤脚缓缓走过,往事如同细细的流水缠绕双脚。在青草丛的低声倾诉里,在绸缎般清凉的水流里,在狮子林桥苍老的倒影里, 在忽然掉落的一小片林荫的碎片里,在丝瓜架和扁豆架的紫色和黄色里,我艰难地挪动脚步,如同涉水而过的旅者,一点儿一点儿向梦境深处移去。

在记忆的河心里,我看见太婆婆和太公一起从西天降落,衣袂飘扬。我看见他们手挽着手走过狮子林桥,走向烟雾中的盘山寺,他们踩在我的梦境上,复归了永恒。

复归永恒的人,复归永恒的海河,他们将一去不回。

复归儿时最初的梦想。他们,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