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313A直升机高寒试飞团队: 让青春在祖国的北极飞扬 2024-01-19 

  

本报记者 郭美辰 马慧星 陈祎凡
  深冬,中国最北端的边境小城漠河,雪窖冰天,风刀霜剑,最低气温直逼零下40摄氏度。这样恶劣、极端的气象条件,却是直升机高寒试飞所需得天独厚的冷资源。
  为抢抓低温窗口期,测试我国先进大型民用直升机AC313A在极端气象条件下的各项应用性能,来自航空工业直升机所、昌飞的科研人员、机务等,组成了高寒试飞团队,挺进极寒,探索极限。
  2024年开年,本报记者来到我国首座建在长期冻土带上的机场——漠河古莲机场,探访坚守在岗位上“迎风斗雪”的AC313A高寒试飞团队。
  “直升机越受影响,越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
  这个季节的漠河,几乎每晚都会飘雪。如同苏联作家维·比安基所写,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像一张洁白的书页,谁要是在上面走过,便会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而一场大雪过后,书页又会恢复了平整洁白。
  自高寒试飞团队来到漠河执行任务起,每一页古莲机场的洁白书页上,都由他们踩下第一串脚印。
  清晨6时,零下37摄氏度,白茫茫的北境仍在夜色中沉睡。机务团队的中巴车缓缓向驻地驶来,车前大灯射出的光线被冰雾晕染成两股烟雾缭绕的光团。
  尽管出行前戴了口罩、用防雾剂擦拭了眼镜,记者踏出驻地大门的第一口呼吸,还是被强冷空气呛得咳嗽不止,空气与呼吸的冷热交换也使眼镜片迅速结起一层薄冰,望向四周,光源被薄冰折射后方才进入眼睛里,记者鼻梁上架着的俨然已经是一支“万花筒”。
  “在绝对的寒冷面前,啥也不好使!”周涵在一旁笑眯眯地说,“就连咱的直升机到了这儿,上面很多元器件的工作性能都远低于正常温度下的状态。但直升机越受影响,越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
  “90后”周涵,在本次高寒试飞任务中担任现场负责人这一关键角色。看着机务们进进出出往车上搬运工具,他告诉记者:“这些小伙子年龄都在20多岁,非常年轻。”
  从驻地开至古莲机场,夜色仍未褪去。中巴车打开远光灯,用金色的光柱为机务团队掀起一角夜幕,雪地上的AC313A,如同镁光灯下的艺术品,纤毫毕现。
  揭开罩布、攀高掸雪、俯低检修、接管注油、装置上电……没有发令枪,但机务们立刻在直升机上属于自己的那条赛道里忙开了。
  机上机下,手比眼看,应答呼唤……一个个火热忙碌的身影,伴随着呼吸与冷空气氤氲出的一团团雾气,为AC313A奏响了一支冰与火之歌。
  北国的风雪凛冽非常,不一会儿,记者的睫毛和发梢上结起了一簇簇“雾凇”,手套和靴子里冰冷的手脚传来隐隐刺痛。
  “还行吗?去车上缓一会儿,我们平时在外面工作不到一小时就得去里面缓缓,不然身体受不了。”2001年出生的机务小伙陈瀚彬提醒记者。他摘下手套,徒手伸进密匝匝的管线之间,用力拧动冰凉刺骨的阀门。“这些线比较密集,戴着手套修不了。”
  “说实在的,别看他们年轻,其实都不怕苦、不怕累,怕就怕造不出好装备。”周涵的话语中透着朴实。
  “上电完毕!”随着陈瀚彬完成驾驶舱里的航电检查工作,东边雪白的地平线上迎来了第一缕朝阳。
  “雪一刮起来,更像是在‘战天斗地’了。”
  上午8时,卢景原登上直升机,来到驾驶舱,作为空中机械师,他的任务是随机升空,观察设备工作状态和各项参数指标。
  “一会儿飞上去,舱内可比地面还冷,你们的设备不一定能正常工作。”卢景原提醒正在往舷窗上固定相机的记者。
  “可以起飞!”半小时后,机上传来塔台的放飞指令。
  尽管所有的防寒装备都已穿在身上,但AC313A旋翼转动的那一刻,站在距离直升机50米处的记者还是“破防”了。 
  倏忽间,旋翼间巨大的气流裹挟着直升机周围近百米内的积雪猛然向四周飞卷,机上3台发动机的齐声轰鸣震耳欲聋。狂风中夹杂着雪花和冰凌,如同千万根银针一样,一股脑涌向记者,猛烈又密集地刺在脸上。一瞬间,脸颊开始剧烈刺痛,双眼泪流不止。
  AC313A呼啸腾空,掀起一股接一股的雪浪,风雪不断将记者的镜头向外围推搡,即使身体大幅度前倾也无法与之抗衡,一步又一步地后退,令拍摄难度不断上升。
  “稳住!”周涵从背后抵住记者,直到拍完AC313A飞离。
  “给劲儿吧!这毕竟是我国目前最大吨位的民用直升机,这雪一刮起来,更像是在‘战天斗地’了,但越这样,咱们越有冲劲!”周涵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因为高寒窗口期一旦错过,可就要再等上1年。”
  1月的第2个星期,AC313A直升机高寒试飞团队已按计划将试飞科目推进了三分之二。
  “试飞人嘛!就该拥有挑战未知的勇气!”
  8时40分,大雪让目视能见度减弱,向东飞去的AC313A,逐渐消失在试飞团队的视野中,此后它的动态都转化为实时数据,通过天线,录入停机坪一旁的军绿色遥测车。
  在这次高寒试飞团队中,1994年出生的汪振兴是年龄最小的科研人员,作为首次参加高寒试飞的现场强度主管设计,主要负责飞行载荷安全监控和旋翼系统关重件强度分析。
  “就像医生切脉,根据脉象判断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一样,我也是通过大量的波动信号来给直升机‘把脉’,掌握它的运行状态。”汪振兴坐在遥测车内第2块显示屏前,指着屏幕上有序起伏的绿色波形图,形象地为记者讲解。
  在监测过程中,汪振兴需要通过图像,准确评估出飞机载荷数据,对于异常情况及时作出判断,通知塔台和机长退出当前试飞动作,如果危险等级较高,还需要通知机长放弃试飞任务立即返航降落并检查飞机。
  “今早监测到动力舱地板出现了局部鼓包的问题,但这不属于我的专业技术范畴,我解决不了,不过求助所里的‘后援团’之后,他们响应得很快,我们这里的问题也处置得很快。”汪振兴认真地说,“监测工作关乎飞行员和直升机的安全,我们团队所有人都要具备沉着冷静的判断力和严谨认真的责任心。”
  汪振兴的显示屏上能够显示每个测点传回的有效数据,这有赖于航行前对机身载荷应变进行检查的技术工人——“00后”李振涛。
  “去年我围着它转了一整年!”刚刚参加工作仅1年的李振涛说,“知道自己入选这次高寒试飞团队的时候,我特别担心会因为缺少经验而辜负大家的期望,但找单位里的老师傅们取经之后,心里才有了点底气。不过,试飞人嘛!就该拥有挑战未知的勇气!”一抹阳光的憨笑,爬上他被大风刮红了的脸颊。
  中午12时30分,AC313A安全飞完当天所有科目后返回古莲机场。
  记者从舷窗上拆下相机查看素材——全程只录制了4秒。
  “你们这机器上去就‘冻死’了。”卢景原说,“不过这么多天下来,AC313A在这个温度下的各项状态还是非常平稳的。”
  临近北极圈,漠河的昼短夜长更加明显,不到下午4时,黑夜已悄然迫近。
  机务们合力为旋翼套上最后一片罩布,结束了当天的例行保障任务。
  白茫茫的古莲机场,自四周的地平线向上,晚霞由橙黄色向淡紫色晕染过渡。这绝美的景色,是对这群风雪夜归人最好的慰藉。
  “实践是检验直升机研制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
  “漠河市24小时内最低气温将要下降到零下35摄氏度以下,请有关单位和个人做好预防。”凌晨,记者的手机上接连弹出有关严寒、道路结冰、大风等气象预警信息。
  本次高寒试飞第1批次试飞员任务结束的第2天,AC313A设计总师刘文琦在早上6时45分就匆匆赶到试飞现场,带领工作人员们进行问题复盘和下一阶段的试飞要点梳理。
  “为保证这型机能够在极寒条件下使用,我们下了不少功夫。”站在AC313A前,刘文琦娓娓道来,“机上装置了防除冰系统,增强了座舱加温性能,同时还提高了全机的人机功效,让飞行员操作更加安全便利。”
  “我们的目标是,让AC313A在今年内拿到适航证。但对直升机的研制来说,实践是检验直升机研制是否成功的唯一的标准。”刘文琦坦言,“我们必须充分进行高寒试飞等一系列验证工作,通过不断发现问题,改进功能,才能提高这型机的安全性和市场性,真正做实创新驱动发展。”
  空旷的古莲机场,大风吹着机上的罩布猎猎作响。刘文琦指了指在直升机旁忙碌的工作人员说:“天气太冷,在外场大概10分钟,人就冻透了,所以这次来的同志,不仅业务能力硬,吃苦的精神也足。”
  “我国的民用直升机要高质量发展,必须得靠一代代航空人接续奋斗,所以现在我们也在重点培养青年人才。从这次任务里,能看到‘00后’都已经成长起来了,我感觉很欣慰。”刘文琦告诉记者。
  从驻地驶向古莲机场的路上,有一处必经的路口,在那矗立着一幅巨大的标语——“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记者随刘文琦前往试飞现场时,他曾指向那里说:“每次路过这里,我都很受触动,因为我们团队顶风冒雪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打造出能够更好满足我国航空应急救援需求、为神州各处带去吉祥的直升机。”
  正如李大钊曾热情称赞的,“青年之字典,无‘困难’之字;青年之口头,无‘障碍’之语”。
  科研人员、机务、技术工人……航空人的青春有很多种,而努力的方向却是同一个——国之所需。
  极寒、酷暑、风沙、暴雨……航空青年们的挑战未完待续,只要型号攻关的前沿在召唤,他们定会带着舍我其谁的气魄,奔赴前方,让青春在航空强国的伟大使命里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