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欣赏啊 2023-02-17 

  

韩丽丽
  《理想青年》是上海文艺出版社新出朱光潜先生文章选集(共三卷)之一。全书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称作“天地之间”,讲社会人的自我意识与实现;第二部分题为“理想青年”,讲青年自身修养的培育;第三部分叫“身心之美”,强调健康的身体与健全的人格并重,修养不止是智育,还要探讨美育、体育和心理生理健康。
  朱光潜是我国著名美术家、文艺理论家、翻译家,我国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他熟谙东西方哲学、文学与艺术,对个人成长、社会进步、民族发展一直在作认真深入的思考。这是一本集合朱光潜先生写给青年朋友的书信而成的一本书。虽然书信均写于上个世纪,但读起来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坐在对面,以他做人和读书各方面所得的感触同我们推心置腹。虽跨越时空,仍有共鸣,值得常常阅读,擦拭心性。
  在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中,朱光潜向青年们展示了古今无数青年在“追求:改造社会的崇高理想”“彷徨: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堕落:理想消退,向现实投降”的悲惨三部曲中度过了一生。一些有志青年从学校走出来,怀着满腔热血,最终在职业中消磨了二三分光阴,人事的应付消磨了七八分光阴,荒废了原就浅薄的学问,终生忙于糊口。那为什么总有人闭着眼睛重蹈覆辙?在他看来,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青年人没有觉悟,没有认清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每个人都只为个人做打算,贪图个人生活的安定与舒适,不下功夫培养造福社会的能力,不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只有培养健全的身体,优良的品格、高深的学术和熟练的技能,才能成为社会中一个有力的分子,个人、国家民族才能踏上光明的大道。青年人往往容易抱怨自己不能有成就,无法实现理想,完全是因为环境恶劣,每个人埋怨旁人的同时又同旁人一样。他教导青年真正的自信力要有自知力做基础,想做自己能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提出了自己的人生信条“三此主义”——“此身”“此时”“此地”:此身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由此身担当起,不推诿给旁人;此时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时做,不拖延到未来;此地(我的地位、我的环境)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地做,不推诿到想象中另一种环境去做。他教导青年大处着眼,小处下手。在未握力权之前,且莫作握力权之后的夸大语,或是埋怨现在握权的人,你且自问:现在你能力范围以内的事你是否都尽力做过。“三此主义”正是朱光潜先生个人修养的集中体现。
  朱光潜认为一个人无论干哪一种事业,都需要四个条件:运动选手的体格、科学家的头脑、宗教家的热忱、艺术家的胸襟。他并不认为这是超人,理想青年的人生也是多方面的。世间人有生来是演戏的,也有人生来是看戏的,要容许各人依自己的性之所近而抉择自己的人生理想。在《资禀与修养》中,他讲到天生的是资禀,造作的是修养;资禀是潜能,是种子;修养使潜能实现,使种子发芽成熟,开花结实。就文学修养而言,约有三端:一是人品的修养,文品需努力创造,人品亦如此,每个人性情中独占天地,每个人胸襟中各有丘壑;二是通过读书和实践获取一般学识经验的修养;三是文学本身的修养。在《谈价值意识》中,他将自己多年所悟讲给我们,检点过去每次的过错或失败都恰是人生歧路,没能权衡轻重,以至去取适当。价值意识对人生委实重要,在各种可能的途径中择其一而弃其余,都需经过价值意识的审核。他通过对真善美的阐释,进一步跟青年谈人生理想。每个人的理想或为温饱,或为名位,或为学问,或为德行,或为事功,或为醇酒妇人,或为斗鸡走狗。而人与鸡豚狗彘的区别在于心灵的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有无价值,就看他对于心灵(学问、艺术、道德)的努力和成就的大小。人不可无自尊心,不可无我,又不可妄自尊大,不可执我。意识到人性的尊严而自尊,意识到自我的渺小而自谦,自尊与自谦合一,于是法天行健,自强不息。一方面,先生教青年如何真正地做学问,而非功利性地谋一个好出路。另一方面学问是为了生活,此生活并非口腹之养,而是人生第一桩要事。每个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在这车水马龙的世界过一世,觉得有趣味,自由、饶有兴趣地慢慢欣赏,他的生活就是艺术作品。
  作为我国现代美学的开创者,朱光潜认为物有真善美三面,心有知情意三面,教育应在这三方面同时发展,提倡智育、德育、美育同等重要。尤其是常常被人们忽略的美育教育。美育叫人创造艺术,欣赏艺术与自然,在人生世相中寻出丰富的兴趣。他认为美育是解放的,给人自由的:一是本能和情感的解放,人生而有七情六欲,需要活动与发泄,但实际生活中,常常彼此冲突,与文明社会的约束不相容,这就需要文艺将本能冲动和情感自由发泄;其次是眼界的解放,文艺向前伸展,眼界随着逐渐放大,眼界的解放带给我们生命力量;第三是自然限制的解放,美感活动是人在有限中挣扎得来的无限。
  书中还有更多的文章如“谈恻隐之心”“谈羞恶之心”“谈冷静”“谈学问”“谈读书”,每每翻阅仍觉得受益匪浅。虽已过而立之年,将要迈向不惑之年,虽然此时之中国已非彼时之中国,但此时的青年,此时的人依然与百年前的青年,百年前的人无实质上的差别,一样会对自己书写的人生产生困惑,一样面对自然的限制,人与人的交往,理想的生长与消退。所以跨越历史和宇宙,对着文字发生共鸣是多么奇妙的一种感觉。读这些文章,总觉得就是身边一位谦逊、有风度、认真治学的前辈。他优雅地望着你,笑盈盈地说:“慢慢走,欣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