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 2022-09-30 

  

王悦
  1980年的深秋,一位不到17岁的南方小伙儿斜跨一个军绿色背包,身着白底衬衫,深蓝色中山装走进了航空工业庆安,接过父辈的交接棒,选择了一项常人避之不及的工作——焊接。彼时的他,刚进单位,年少方刚,意气风发,大家亲切地唤他“小蒲”。
  “小蒲,把口罩戴好,咱们这工作场所就是这样,粉尘、有害气体一个都少不了。”
  “小蒲,别嫌热,把焊帽、防护服都穿戴上,小心弧光。”
  “小蒲,你工作服怎么有个洞,估计是作业时飞溅的焊花,去换件衣服吧。”
  时光飞逝,小蒲像是焊在了作业台前一样,用两年的时间掌握了焊接要领。
  “旭连,下班等下我,有个事找你聊聊。”工段工长对蒲旭连说道。
  “行,工长,我一会在休息室等你。”蒲旭连回应道。
  工长将手里的工作处理完以后,来到了休息室找到了正在看报纸的蒲旭连。蒲旭连听到了开门声,将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恢复原位,看着工长走了进来,急忙起身站了起来。
  “旭连,坐,找你聊聊。你看,张师年纪也大了,也快退休了,那天找我说,他发现了一个年轻好苗子,想着多带带他,然后把手里的活交给他。”
  蒲旭连诧异地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工长。
  工长满脸笑容,说道:“旭连,我看你也听明白了,你想不想跟张师好好学学?”
  就这样,蒲旭连快速成长起来,他耗在焊接间的时间也更长了,潜心研究着技能要领,常将“钣焊不分家”挂在嘴上,没事就拿着一个个产品跑去其他工段学习请教,如何装配能保证最大密度的焊接,如何焊接纹路让钳工进行最小量的锉修。
  我初进分厂时,师傅指着工段墙上挂着的“蒲旭连创新工作室”“蒲旭连不锈钢滤网焊接法”等展示牌告诉我说:“蒲师傅可是咱们的高级技能专家,他焊出来的活儿就是漂亮的鱼鳞纹,这创新工作室分厂就两个,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操作法……”师傅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蒲师傅,把2厂这个活儿赶紧焊一下。”工长王宇航疾步走进工段,转身对我说:“这活儿蒲师傅的合格率最高。”
  信仰
进入单位时间久了,常听老师傅们谈起风靡80年代帅气的摩托车,钣金工段的郭树忠当时负责的就是摩托车的装配工作。
  与郭树忠闲聊的时候问起了这段往事,他边回忆边给我看了一张他年轻的时候骑摩托车的照片。“那时候摩托车很少的,哪有现在这么普遍,当时弄这就是觉得很新鲜,但是也没有干多久,就被调到了榨油机的装配线上,后来直接就是干军品,装弹箱一装就装到了现在,不过也是,干啥不是干呢。”还没说完就传来了郭树忠哈哈大笑的声音。
  其实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年近五十才将入党申请书交给组织。有人调笑他说道:“老郭,你都一把年龄了,还入什么党。”有人不解道:“入不入党不也就那样,活还不得照样干。”老郭也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后来我才听说郭树忠年轻的时候是有机会入党的,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着周围的人慢慢都向组织靠拢,看着生产攻关总是党员带头,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庄严地向组织递交了申请书。
  后来,在党员攻关队里有郭树忠的名字,工段安排任务总是优先考虑他,我也总是在夜晚的工段,在周日的厂房看见他的身影……
  分歧
整天呼唤徒弟为“飞飞”的刘哥开始变得冷漠,整天与师傅一起吃饭的飞飞逐渐形单影只,师徒两人像是陷入了一个僵局,谁也不肯认同对方,不肯退让一步。
  两天前,徒弟飞飞承接了一项生产任务,想着跟师傅刘哥和工段工长说明下情况,然后就开始加工,没想到的是一直志同道合的师徒两人第一次意见相悖。
  “你是不聪明”,争论了半天之后刘哥落下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加工现场,落寞的飞飞望着师傅离开的背影也只能收敛情绪,配合操作者研究任务。失落的刘哥回到办公室坐在工位上,烦躁地挠着头皮,将一头利落的短发挠得杂乱无章,疲倦地趴在桌子上,争吵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此时,设计、工艺、操作工三方在现场打开图纸,就小组件往大组件上的装配展开了讨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产品装配顺顺利利地进行了一周多,周三下午一上班,操作工小周着急地走进工艺室:“侯飞,底下装得好像有问题,弹链一直上不上去。”“走!”侯飞赶紧跟着小周走了下去。坐在工位上的刘哥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去。
  “侯飞,你看,弹链上到这里就卡住了。”小周摇着轴承焦急地对侯飞说道。侯飞打着手电筒仔细看着弹链里的结构,脑海里快速地闪出几种应对问题的解决办法,缺乏经验的年轻工艺员此时不清楚最迅速、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应该是哪一种,只能一点一点地尝试着。
  工艺室的刘哥闻讯变得焦灼不安,不知道自己年轻的徒弟此时能不能解决问题,反复开始在办公室踱步,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刘哥趁大家吃饭的时间悄悄前往现场去看问题。谁知徒弟飞飞此时和小周前往工具室寻找合适的工装,两人走进来,刘哥一声不吭,面露尴尬,飞飞攥拳挡嘴,忍住不笑,小周看此对刘哥说道:“刘哥,你看就是这里一直上不去。我试着校了校,好像也不行。”刘哥皱紧眉头,面露难色,绕着产品检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只见侯飞提着两袋吃的走了进来,刘哥和小周两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师傅,小周,我刚点了外卖,咱们先吃点。”侯飞放下吃食,揉了揉鼻子,对两人说道。“刘哥,给!先吃吧。”小周拿了一盒饭递给了刘哥,三人蹲在现场用筷子扒拉着饭迅速地吃着。“小周,你看那个链子到底还能是什么问题?”小周还没来得及张嘴,刘哥说道:“齿轮装的面好像有点问题,小周,一会儿咱们把那拆下来,斜着装试试。”
  飞飞的眼睛闪现一抹亮光,得逞了!就知道师傅才不会不管,刚才故意在师傅面前提出问题,像师傅这样肯定会“接招”,果然不出所料。凌晨2点多,问题解决了,刘哥看着装配完好的产品,朝飞飞露出了一抹笑容。
  当下经历成长,当下传承信仰,当下解决分歧,当下共展新朝,当下的航空人用自己的每一分热情,用自己的每一份心血将初心延续,串起每一个瞬间。